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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州摭录

时间:2016-11-04 16:01:15


  旧州摭录

  

  旧州,沧州旧时的繁华之所。

  秋日的午后,阳光很是刺眼,白花花的曝照着大地。地里的庄稼长势正猛,周围伴着丛生的杂草。偶尔一阵熏风吹来,裹杂着青草的味道瞬间掠过荒原,消弭在这沧桑、寂然的古城;犹如那千余年朝代轮回中充斥此间的刀光剑影与鼓瑟争鸣湮没在历史的风尘中,悄无声息,留下的只有后来者对前朝往事的喟叹与迷惑。于是在历史的迷幻中一个人行走在逼仄、坑洼的古道上。脚下时而出现成片破碎在时光搅拌机之下的瓦砾,俯首望着这些承载了无数历史信息的碎片,如美人在侧撩动着问古的心弦,一路向前找寻着旧城往日时光里的记忆与过往。

  旧时的沧州很是古老。远在秦亡汉立之初,不务正业(农业)出身布衣的开国皇帝刘邦为了掌控手中天下初定的王土,便在全国各地大设郡县与封国。远离京都长安、处在渤海之滨的苦海盐边之地则也享受到了浩荡皇恩的沐浴,顺势成了统治一方的治所——浮阳县和勃海郡的行政中心,这一年是公元前202年,兹或县所或郡所或州所,一直在历史的风雨演变中不喜不惧,纵浪大化——已在明初黄袍加身斗争中摧残的成为废城也仍然波澜不惊。它就像一尊神明,无关风雨,守卫着以这里为庇护之所的子民。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以旧州为中心方圆外围的土地,是九河下潲之地,地碱粮少,且时常洪水泛滥成灾,弄的民不聊生。生于斯长于斯的群氓为了活下来,活的好些,就与当初的刘三皇帝一样不务正业,要么以打渔为业,要么以贩盐为生,要么游民于外,挣来钱就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没钱再去挣,管它合法不合法,铤而走险也在所不惜,久而久之,养成了重义轻利的剽悍之风,长于械斗。如此民风,社会治安可见一斑。基于此地生民之维艰,汉宣帝特派龚遂为勃海太守。遂时年已七十矣,本该在家含饴弄孙颐享天年,却为天子任安邦于斯,上任伊始先以身作则取信于民首治标,后行教化,重本业再治本,自此人民安居乐业,吏民皆富实,社会为之清明。太守在沧州大地之廉洁奉公之风成为后世践行民本的圭臬并被咏唱。明邓直卿在《龚渤海祠》中作诗云:德被人心不可忘,秉彝千载仰斯堂。乱绳解后牛争放,单骑乘时剑已藏。诸葛祠前多碧草,召公庭下几甘棠。高山不朽乾坤古,卫水东流泽与长。

  星转斗移,时间的长河慢慢推动历史的沙石不断前行。当沧州的百姓尚未来得及享受龚太守清廉福泽的余荫,历史就在“城头变换大王旗”的风云际会中用血的杀戮完成了时光的穿越,时间定格在公元517年即北魏孝明帝熙平二年。当时的皇廷分瀛、冀二州之地,置沧州,个中原因不言自明:当魏晋南北朝这把饮血之剑肆意挥舞之际,战乱、壮丁、兵役、苛捐杂税、疾病、灾难,一切都成了小民挥之不去的梦魇;旧州方圆百里土地上的人们受之苦难一点不少甚至更多,这里盐海苦边,这里洪水泛滥,这里群雄并举战乱不断。生命朝不保夕的境地让民意沸腾,毕竟骨子里还有那仗剑走天涯的游侠剽悍之风,陈胜、吴广做得,我们照样可以做得,于是在千篇一律的官逼民反的模本下这一带的草民造了反。那些一向视民如草芥的贵族哗然,慌忙暴力镇压,虽然这次起义的怒火尚未燃烧充足就被灭了火,但却为统治者敲响了警钟。为了震慑这些不安分的子民,也为了加强管理不至有事鞭长莫及,才有了这样的一个地域行政变革。此时的沧州只是旧时沧州地名之始,行政驻地并不在旧州而是在饶安(今日盐山旧村,饶安之名取得很有意思,一个贫瘠动乱之地却起了这样一个美好吉祥之意,不能不说是个莫大讽刺),旧州仍履行着自己浮阳县治的配角角色。时间就这样滴答滴答不紧不慢的走着,旧州也在云卷云舒的历史大舞台中默默地承受着时局的波谲云诡。隋开皇十八年(公元598年)改浮阳为清池,治所仍为旧州城。唐武德元年(公元618年)州治迁于旧州,其后,虽有短暂迁出与迁入,但大局已定,直至明初都为州治之中心。

  历史总是在不安分中衍生出故事。五代十国与宋,一个民族混战与大分裂的年代。唐末,藩镇割据动荡不安。正值此际,北方的少数民族政权契丹(也就是历史上赫赫威名的大辽)强势崛起,乘中原孱弱大肆南下侵扰。尤其那名历史上少有的奇葩、著名的“儿皇帝”石敬塘为了自己能登上皇帝的宝座竟不顾廉耻与道统向契丹屈膝求助,不但弄的自己无颜面,还失去了中原的门户——幽云十六州,从这直至北宋末期沧州在历史的阴差阳错中被推到了边关重镇的位置,尽管是那样的不情愿与痛苦。而辽兵由于从此无大山阻隔南侵更是肆无忌惮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旧州的大地首当其冲,从此除了承受中原群雄的争夺还要身受外族之屠戮。一代人杰周世宗柴荣希冀解万民于水火,御江山于一大统,于是亲帅大军过沧州直扑契丹。一路所向披靡,正当人们满怀着“我皇威武,国家一统”的梦想之时,却天妒英才,世宗崩。柴荣的英年早逝意外中断了这次“攘夷”的大业。沧州依旧在战火中等待着涅槃重生。尽管沧州没有改变前沿阵地的命运,但世宗的到来还是让这座边关小城蓬荜生辉,而他代表的那个后周王朝更是在这个远离圣地的小城浓墨重彩地书写了一笔,如皇宫台,如铁狮子,这些都是那个时代不朽的物证,时至今日仍是旧州老城文化遗存中最辉煌的存在与伟大的历史象征。

  时光继续前行。经历了宋的懦弱,金的骄纵,元的强悍,老城痴痴地期待着新王朝的善待与呵护,但世事无常,苍天好象和它开了一个大玩笑,天大的玩笑,到来的却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野蛮毁灭。老城自己的好运仿佛一夜之间也都用完了,无法救赎自己于危难之中,在痛苦与挣扎中燃尽了最后延续的梦想,成了那场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与殉道者。明朝初年,洪武大帝朱元璋去世,皇太孙朱允文即位,登基不久便听信近臣的建议——削藩,结果激怒了他的叔叔时在北京手握重兵的朱棣。燕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发兵大举南下,从而引发了历史有名的”靖难之役“。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嘶杀,沧州更是深受其难,起初北军兵败失利但重整旗鼓后卷土重来,打败了镇守此地的南军。为了报复忠于南京的军民和起到战略上的威慑,燕王下令对此地展开了疯狂的屠杀和摧残,弄的哀鸿遍地,一片荒凉,到处白骨露于野。在悲苦和无奈中,老城颓废了,恰如一位没落的贵族,从此一蹶不振,让人在唏嘘中为它命运的不公和衰落的彻底而感叹,清朝诗人王垣有诗为证:颓墉十余处,云是古沧州。

  站在那历经千年风雨侵蚀仍矗立的斑驳城墙上,回首着旧州的一些前尘往事,感受着历史的沧桑与悠远,虽有迷茫与伤怀,但亦释然。

  走近旧州,走近了过往。铁狮、城墙、皇宫台、铁钱库、开元寺,这些残存在荒城内的历史遗存无不让人感到如此的亲近、熟悉与神秘。旧州虽已淡出历史的视野,但昔日的辉煌是如此的厚重,以致于硝烟可以毁城灭地但却无法消除它所承载的文化底蕴。它远离了喧嚣、繁华,拥有的只是朴实、平和,与世无争,即使遭受到时光的吞噬与践踏,满目疮痍,但依然一蓑烟雨任平生,在历史与现实交织的轮回中寻找一份禅意的空灵。

  旧州,一个永远不老的传说。

作者:王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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